2014年6月28日 星期六

異民塚 一 4

異民塚
4
劉家銘

    「鹿阿港」鄰近黑水溝,與對岸的泉州府(中國福建省泉州)遙遙相望,是台灣中部和福建泉州與廈門交通貿易的重要地點,而靠近海邊的沿岸停滿了當地漁夫捕魚的竹筏與獨木舟,以及從對岸過來的帆船,靠近海岸的地區商業與漁業較為興盛,而靠山的平原地區則由早來的新住民向原住民地主承租土地之後,招募較晚抵達的移民來開墾與種植土地。
如此說來那麼所有的移民都成了幫原住民種田的佃農嘍,也不盡然。阿文曾經從家中長輩那裡聽到家族中土地的由來,讓他不得不佩服高利貸奧妙與殘酷的地方。新移民除了向原住民承租土地之外,也可以採取個人或集體合資和原住民定契約按價交換,因為原住民有時也需要新移民所使用的貨幣來購買他們生活所需要的物品,於是新移民就先借錢給原住民,要求原住民如還不出錢時必須以土地作為賠償,在時間久遠與利上加利的情況之下,原住民自然還不出錢來,就這樣原住民的土地自然而然地轉移到新住民的手中,全台原住民田園盡失,所保有的或許不到萬分之一。
阿文家裡儘管有一些土地,但不足以維持家中老老少少的開銷,所以家族必須向附近的墾戶承租土地,而這些大地主當時人稱他們為「頭家」,如果承租來的田地太多自己又無力耕作,有時也會招募沒有工作的人來幫忙種植。村落附近的農家大多群聚而居,大家住在一起的有一個好處是,如果和鄰近的村民有糾紛與爭執的時候,方便短時間找到人手幫忙。這些農家是福建人家的建築,是用竹子做房屋的主體,再以稻草與泥土混合作為牆面,最後在房子的上方鋪上茅草,雖然有點簡陋但也足以讓他們遮風避雨了。
阿文回到家裡以後,發現父親、大哥與族人正聚集在四合院的正廳之中,正廳是家族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也是農民逢年過節與婚喪喜慶之時,同族人與親友聚會的地點。阿文的父親名叫施祥木,瘦小但身體結實,為人樸實、木訥且不擅言詞。阿文的大哥名施段九,身體強壯、為人精幹與務實,說話大聲好發不平之鳴。
施祥木臉色充滿煩惱與憂愁卻不發一言,這時施段九沈不住氣大聲說道「今年不知為甚麼氣候反常,雨水比往年還多,家中的稻穀都被雨水打壞了,偏偏這些臭官府與地主,好年冬也要收那麼多,歹年冬也一樣要拿,叫人要怎麼生活!」施祥木好像心不在焉地聽著,眼神卻一直叮著放在桌上的祖先牌位,肩上好似有萬斤重擔壓著,卻只能默默諦聽著兒子的抱怨。阿文提到「這幾年來,那些有錢人為了能賺更多的錢,大多不種稻米改種果樹、茶樹,不然就是種煙草等利潤比較高的作物,結果稻米的產量越來越少,農民不僅沒有得到好處,結果官府要交的稅一年比一年還要高」。
施段九用力的拍了桌子一下「以前原住民的時候,自己種田自己過活,這些官府和地主們一來,立一些名目要跟你收糧食和金錢,農民不分日夜地工作,整天在田地上日曬雨林,自己的肚子都餵不飽了,還要養這些米蟲」。施段九這時緊握拳頭,用力地捶一下桌子「像那個頭家,整年不用工作,靠收租金與利息過活,每天遊手好閒,今天上酒家、明天去賭場、後天逛查某間,這世間哪有這款事情」。
施祥木這時目光轉向天空凝視許久之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你們明天去頭家那裡向他預借一些錢,等下次收成之後再多賣一些稻米還他」。這時施段九急著說道「阿爸,我們上次與上上次向他借的錢都還沒還,再借下去積了更多,我們要怎麼還」。施段九手緊緊地按住膝蓋接著說道「我們每次都在米價貴的時候去借錢買米交稅和地租,然後在米價便宜的時候賣掉稻米還錢,年年都這樣,明年要靠甚麼過活!」施祥木這時把目光落在兒子臉上說道「先不要管那麼多,暫時過這一關在說」。原本情緒激動的施段九此時也安靜沈默起來。
當農民在烈日底下工作的時候,總是盼望能有一片烏雲能遮蔽夏日的太陽,使疲憊的身體能夠喘息,使辛苦的生命能得到休養。但是如果毒辣的日頭總是高掛天空,毫不留情地摧毀地上的生命,曬得大地都乾枯了,農作物也死去了。這時的官府也變成了怨府,這時的富人也變成了罪人,社會的生活方式決定了人們的倫理觀念。





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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